千人浴池的故事
鎌田實醫師。圖擷自Minoru Kamata
分享 二○一一年三月底，當我結束在宮城縣女川町的巡迴診療，隨即前往受災最嚴重的石卷。大地震剛過不久，上下水道全部癱瘓，許多人三個星期裡都沒辦法洗澡。下水道系統一旦停用，便無法使用廁所。男性可以帶一把鐵鍬去體育館後面上廁所，但是對女性來說，就是苦差事了。必須先鋪一層報紙，在上面排便之後，再把它包起來丟進垃圾桶。其中也有人是在海嘯中死命游泳，才逃過一劫的。泡過海水卻一直沒辦法洗澡，一定很不好受吧！我試著隨時隨地為別人著想，於是在石卷的街道上邊走邊想：「如果自己是災民，最需要的是什麼？」後來我想到，是洗澡。災民們全都在巨大的壓力下留宿體育館，只能裹著一條棉被睡在地板上，導致交感神經長時間過度緊張。我很想刺激他們的副交感神經，唯一的辦法就是好好洗個澡。浸泡在三十八度左右的溫熱水裡，便能刺激副交感神經，使血管擴張、血壓降低、增加淋巴球、不容易感染風寒。這麼做也能使自然殺手細胞增多，不容易罹患癌症。於是，我開始推行千人浴池企劃，在市區內設置了兩處臨時浴池，前來使用的災民，總計多達五萬四千人。我從自己擔任代表的「日本與伊拉克醫療網絡(JIM-NET)」挑選一名護理人員、兩名事務工作人員，從伊拉克的據點調至石卷服務。當這三名工作人員結束了在石卷為期一年的支援任務後，均以「想要見證復興過程」為由移居到石卷。他們想要為別人付出，因此下定決心繼續支援災民。平時與災民同甘共苦建立起來的情誼，讓他們找到了自己的棲身之所。我對他們深感佩服。為別人付出時，就會釋放出猶如腦內麻藥的腦內啡，使人感到心情愉快。偶爾受到稱讚也會令人感到開心，分泌出多巴胺這種會使人充滿幹勁的荷爾蒙，激勵自己想要多為別人付出。由此可知，為別人付出是一件有趣又愉快的事。在商店街附近的「千人浴池不動浴池」擔任總管角色的，是前任JIMNET工作人員熊先生。他非常受在地民眾的喜愛，時常和他們一起吃飯、同甘共苦。自從當地恢復供水，災民們都能洗澡後，這座浴池便功成身退。不過商店街的人們對我說，希望能將「千人浴池」的名字保留下來。真是令人開心的迴響。1％的笨蛋浴池是熊先生的象徵，它不僅是一座浴池，也成了大家相聚的場所。它是聯繫彼此情誼的空間，大家會帶著便當來這裡吃，孩子們放學回來後也會在這裡寫功課。熊先生曾經在東京當過補習班的老師，所以有空的時候就會留下來照顧孩子們。熊先生說，未來想替災民們打造一處可以喝茶的自由空間。商店街裡有個無力重新開店的店老闆聽到後，免費出借店面，「SPACE千人浴池」就此開張，在商店街裡掛起沒有浴池的「千人浴池」招牌。「沒有浴池的千人浴池」，名稱還真是古怪，但是喜愛搞怪的我則是開心不已。有幸能為它命名，我感到非常光榮。我後來去「SPACE千人浴池」助陣，發現那裡已成了大家喝茶、舉辦演講或演奏會的交流空間。當天暖場的，是當地三名年輕人組成的樂團「信賴度六○％」，為我們帶來精彩的演奏。我對擔任主唱的武山說：「你唱得真棒！」他回答我：「哪裡。我很喜歡唱歌，是唱歌拯救了我。」「怎麼說？」「我因為海嘯失去了老婆和孩子。即使過了三年，我依然覺得寂寞、痛苦、煎熬…… 只有唱歌能讓我的內心感到輕鬆。多虧這傢伙拯救了我。」後來我才知道，樂團夥伴日野當時看到武山如此悲傷，為了讓他隨時都能唱歌，因而辭去了工作，在石卷開了一間名叫「Secret Base」的展演空間。我十分驚訝，沒想到竟然有人可以為朋友做到這種地步。我忍不住稱讚日野：「你真偉大！」他卻告訴我：「我一點也不偉大。我一直想開一家咖啡廳，可是沒有勇氣辭掉工作。後來因為那場海嘯，讓我明白人生苦短。我比較幸運，沒有失去家人，因此覺得，人還是要趁有能力的時候，做自己喜歡的事。我和老婆商量的結果，雖然將來收入可能會減少，她還是願意協助我。這本來就是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，現在因為這傢伙，終於讓我下定決心。」這番話聽得我既開心又熱淚盈眶。東北並沒有太多穩定且良好的工作機會，日野之前是在大企業工作，為了讓摯友能藉由唱歌找到心靈寄託，他毅然決然辭去了穩定的工作。儘管日子過得辛苦，依然為了夢想，賭上自己的人生。他為了夢想賭上自己的人生，真是個1％的笨蛋。而我最欣賞這樣的年輕人。武山聽著這笨蛋所說的話，不讓日野聽到似的，悄聲對我說：「我這輩子絕對忘不了這傢伙的友情。」真是美好的友情啊！這種不求回報、只為別人付出的人生態度，實在很酷。有時候根本不必在意是不是有人心懷感激，或有沒有人能對自己說聲「謝謝」；有時候剛好有機會，讓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，反而是自己想要說「謝謝」。過了三年，災區裡的悲傷與痛苦依舊強烈。在這重要關頭支撐人心的，便是人與人之間的聯繫。這是我的體悟。不僅是災區，人不論生活在何處，都必須注重三種關係。也就是人與人的關係、人與自然的關係、身體與心靈的關係。我們即在這三種關係裡維持安穩。當這些關係順利進展，人就會感到幸福，同時感覺生活輕鬆許多，人生也變得趣味盎然。《1%的力量：付出一點點就足夠的淚光奇蹟》 圖片提供／天下文化
分享 人生存在各種關係裡。我開始留意由各種聯繫所產生的三種關係，會有什麼樣的變化。最重要的是維持聯繫之餘，不要因此受到束縛。不論活在何時何地，這三種聯繫都是自己的救生繩。它也是決定自己能不能在各種聯繫中，一個人自由活著的重要關鍵。這就是「生命的機制」。不可以埋沒在各種聯繫裡，必須尊重每一個人在各種聯繫中的存在。持續在災區待了三年的熊先生是個笨蛋，日野和武山也是笨蛋。這些溫柔的「有愛的人」非常酷。因為不待人和善，算不上是人。我已經和他們約好，下次要去Secret Base當義工。（本文出自《1%的力量：付出一點點就足夠的淚光奇蹟》，鎌田實 著，天下文化出版，未經同意禁止轉載。）濾水器選擇參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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